​朱彝尊 | 写了600卷诗书，仍写不尽这辈子惟一的遗憾

朱彝尊 | 写了600卷诗书，仍写不尽这辈子惟一的遗憾

浙江秀水（嘉兴）朱氏，曾是诗礼传家的望族。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明崇祯二年的八月廿一（1629年10月7日） ，家道中落的朱家诞下一个男婴。

六十多年后，他挟600卷著作、80000册藏书，被称为“海内第一读书人”。

他就是浙西词派创始人朱彝尊

生

平

事

明思宗崇祯二年（1629） 一岁

朱彝尊生于嘉兴碧漪坊。因伯父朱茂晖无子，过继为子。

崇祯七年（1634） 六岁

入家塾读书。

崇祯八年（1635） 七岁

祖母徐安人开始教彝尊《诗韵辑略》。弟彝鉴生。

崇祯八年（1636） 八岁

祖母徐安人卒。

崇祯十一年（1638） 十岁

从其叔朱茂皖（芾园）学。

崇祯十二年（1639） 十一岁

二弟彝玠生。

崇祯十四年（1641） 十三岁

浙江大旱，飞蝗蔽天，灾情严重。朱家生活艰难，竟至断炊。

崇祯十五年（1642） 十四岁

清兵下松山，洪承畴和祖大寿降清。

朱茂皖认为时势大乱，不如舍之学古，于是弃时文八股，以《左传》、《楚辞》、《文选》授彝尊等。

崇祯十六年（1643） 十五岁

清皇太极死，太子福临即位，是为顺治帝。

清世祖顺治元年（1644） 十六岁

崇祯帝自杀。明亡。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顺治二年（1645）十七岁

清军攻入江南，爆发“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是年春，彝尊与15岁的冯福贞结婚。夏遭兵乱，朱、冯两家均离家避难。

这年彝尊开始学诗。

顺治三年（1646）十八岁

逃难于冯村。

顺治五年（1648）二十岁

读书乌木桥村。长子德万生。《清平乐》词或作于此年前后（冯福贞妹冯寿常此年约十二三岁）：

齐心藕意，下九同嬉戏，两翅蝉云梳未起，一十二三年纪。

春愁不上眉山，日长慵倚雕栏，走近蔷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间。

顺治六年（1649）二十一岁

携妻冯氏至塘桥侍养生父朱茂曙。因居处隘小，迁居梅会里。

迁居时，朱彝尊与妻妹冯寿常于途中初相恋，若干年后作有著名的《桂殿秋 思往事》，大约是回忆当年：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与同里王翃、周筼、缪泳、沈进、李绳远、李良年、李符等交游作诗。朱彝尊的诗文受到曹溶的赏识。其时，彝尊诗文与沈进齐名，乡人号“朱、沈”。远近学诗者常来访问，共与论诗。家贫，遇有客至，则出布袍典质。

顺治七年（1650）二十二岁

在里中授徒谋生。

长女生（后嫁吴江周能察）。

江、浙士人在嘉兴南湖集会，时称“十郡大社”。吴伟业、尤侗、徐乾学、邹祗谟、曹尔堪、毛奇龄、朱彝尊等均赴会。会期三日，诸人定交而别。

与沈进同作的《同沈十二咏燕》应写于此年：

节物惊人往事非，愁看燕子又来归。

春风无限伤心地，莫近乌衣巷口飞。

是年，屈大均削发为僧。

顺治八年（1651）二十三岁

一月，顺治帝亲政。

彝尊继续在里中授徒。

是年写有《怀朱山人扉》、《寄胡明府振芳》。

《怀朱山人扉》

别時桂樹秋，相送衡門下。

不見所思來，春水生堂下。

顺治九年（1652）二十四岁

春游吴县，写有《舟次平望驿》《枫桥夜泊》《治平》《中峰寻读彻上人不遇》等诗。

游吴兴，为伎陈小诗题画扇，即《集句题王女士画莲》。《送袁骏还吴门》《哭万儿》等诗也作于是年（是年长子德万夭亡，次子昆田生）。

吴梅村这年因编书寄住在嘉兴万寿宫，被彝尊的才华倾倒，视之为谪仙人。

《送袁骏还吴门》

袁郎失意归去来，弹铗长歌空复哀。

天寒好向汝南卧，酒尽谁逢河朔杯。

远岸枫林孤棹入，平江秋水夕阳开。

要离墓上经过地，知尔相思日几回。

顺治十年（1653）二十五岁

这年陈维崧28岁，正客居嘉兴，与彝尊叔父辈交游，彝尊与他相识大概就在此时。

夏，游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是彝尊的外祖母家）。《渡黄埔》《龙潭晓发》可能写于此时。

《渡黄埔》

极浦连天阙，惊涛壮海门。扬舲辞驿路，放溜入云根。白雾鱼龙伏，苍烟日月昏。楼台朝作市，雷雨暗翻盆。疏凿千年久，舟航万里奔。摩霄盘野鹤，吹浪涌江豚。杳渺通长岛，虚无出远村。祠因黄歇起，茸以陆机存。上客今何在，髙文不可论。乘槎应未得，揺落问乾坤。

是年，王翃卒，彝尊有《哭王处士翃》六首悼之：

相送悲长别，还家惨独行。流连简书札，次第念交情。

自有箧中作，何难身后名。泉台应快意，未必似平生。

顺治十一年（1654）二十六年

秋，至吴门访朱氏旧宅遗址。写有《旅兴呈舍人五兄二首》：

旧宅乌衣巷，凉秋白苎歌。湖山归路远，风雨闭门多。

暗壑隐松桂，深潭漂芰荷。美人日迟暮，芳草奈愁何。

在嘉兴和抗清士人魏璧相识。

是年，纳兰性德生。

顺治十二年（1655）二十七岁

岳父冯镇鼎选授绍兴府学训导。三月，往山阴（绍兴）探视。过山阴梅市，访祁彪佳之子祁理孙、班孙兄弟。春末返家，有《归》诗：

眼见芳菲尽，吾生信有涯。

妻儿空待米，风雨独还家。

自断无长策，何劳感岁华。

十月，与祁氏兄弟同游山阴柯山，并题名寺壁。十一月，再往山阴，游柯山寺，有诗《题柯山寺壁》。

次女生（后嫁桐乡钱琰）。

顺治十三年（1656） 二十八岁

春，从山阴还，有诗《山阴道歌送沈二十进》：

我從山陰來，却憶山陰道。客舍髙歌一送君，江南愁思盈芳草。芳草碧迢迢，離人千里遥。

靑山謝公屐，白馬伍胥潮。潮來潮去春江路，行車逺西陵渡。雲暗淸溪梅市空，風吹修竹柯亭暮。

迤邐鏡湖邊，中流記采蓮。樵風空舊跡，沉釀自成川。誰家靑翰長相見，何處紅妝不可憐。溪風橋雲門寺远，流泉淙淙石齒齒。我昔愛奇未到此，送君逺游從此始，直上秦山望海水。

异士李无垢此时居梅里，有时来访彝尊。后来妻子冯氏病，也是李无垢治好的。

海宁人杨雍建为广东高要县知县，此年聘彝尊为塾师教授其子。于是这年夏，彝尊往岭南。舟过南安，遇陆士楷，互有诗作赠答。

顺治十四年（1657）二十九岁

清朝最严厉的科场案发生（就是吴兆骞被发配宁古塔那次）。

彝尊在广东，为杨雍建家塾。

夏末，与屈大均相识，一见如故。

此时曹溶任广东布政使，彝尊与曹溶颇有交往，并为曹溶甄录《岭南诗选》。曹溶于秋天还嘉兴，彝尊以诗《送曹方伯还里》送别。

顺治十五年（1658）三十岁

因“科场案”，顺天举人二十馀人流放尚阳堡，江南二主考被斩，江南名士、举人吴兆骞等流放宁古塔。

四月，彝尊从广东启程归家。途中访南雄知府陆世楷。五月，与陆世楷同至南雄杨历岩观瀑布。六月，途经乌江（在安徽和县），谒项王庙。

归家后，妻冯氏已徙家西河村舍。十一月，仍举家迁还梅里。彝尊十分喜悦，后来写有《鹊桥仙 十一月八日》记此事（一般认为，这是彝尊和冯寿常定情之始）：

一箱书卷，一盘茶磨，移住早梅花下。全家刚上五湖舟，恰添了个人如画

月弦新直，霜花乍紧，兰桨中流徐打，寒威不到小蓬窗，渐坐近越罗裙衩。

是年注欧阳修《五代史》。

顺治十六年（1659）三十一岁

郑成功率军攻入长江，不久兵败，退还厦门。清廷开始追查相关人员，“通海”案起。

春初，屈大均远道来访。彝尊为作《喜罗浮屈五过访》：

春风蝴蝶飞，绿草南园遍。知是麻姑五色裙，罗浮山下曾相见。开门一笑逢故人，远来问我桃花津。若非绿玉杖，定跨黄麒麟。不然出入京洛一万里，何为布素无缁尘？相知乐莫乐，不用金箱图五岳。况今天地多战争，赤城华顶风烟惊。山阴道士不得见，四明狂客谁相迎？由拳城南春可惜，竹石如山水千尺。从此扁舟范蠡湖，长歌来往裴休宅。

不久屈大均离嘉兴后往南京。

顺治十七年（1660）三十二岁

正月，清廷下令严禁士子结社订盟。

十月，往山阴，客浙江宁绍台道宁琬幕中。

彝尊在山阴时，常去梅市祁氏兄弟家，并在祁氏座上遇见魏耕，时郑成功舟师新败，魏耕潦倒不堪，彝尊作《梅市逢魏璧》诗劝其振作：

前年逢君射襄城，山楼置酒欢平生。淳于一石饮未醉，孟公四座人皆惊。今年逢君梅福市，潦倒粗疏已无比。寒暑推移六七年，眼前贫贱犹如此。悲君失意成老翁，况复奔走随西东。揽镜不知头尽白，逢人先说耳初聋。山阴祁生贤地主，好奇往往相倾许。岂无上客朱与姜，齐向高堂饭鸡黍。哀丝急管何其多，酒酣坐起舞婆娑。魏生魏生奈尔何，百年强半成磋跎。天生汝才岂牖下，何为抱膝徒抱歌。

时屈大均亦到山阴，一起参加祁氏兄弟的反清活动。

顺治十八年（1661）三十三岁

春，朱彝尊留居山阴。

夏，往杭州，寓西湖昭庆寺。与曹溶、施闰章及祁理孙、班孙兄弟等同游湖上，相与唱和。

冬，屈大均还广东，写《寒夜集灯公房听韩七山人畕弹琴兼送屈五还罗浮》送行：

韩生燕市来，夜向招提宿。本是悲歌击筑人，援琴为鼓《清商曲》。安弦操缦夜三更，良久徘徊不出声。坐使闲心远，方闻逸响生。商风泠泠七弦遍，天马空山忽不见。石上争流三峡泉，平沙乱落潇湘雁。闻道《清商》固最悲，不如清角更凄其。一弹试奏《思归引》，再转重愁《双燕离》。此时晨钟犹未撞，月露霜华满深巷。四座无言叹息频，篝镫欲灭风升降。罗浮道士思幡然，忽忆朱明旧洞天。种得梅花凡几树，泥成丹灶已千年。云山告归从此始，四百三十二峰里。入海能驯海客鸥，携琴便驾琴高鲤。

清圣祖康熙元年（1662）三十四岁

因人告密，魏耕、祁班孙等因“通海”被捕，不久，魏耕被杀于杭州，祁班孙遣戌宁古塔。彝尊听闻，写下《西陵感旧》：

邺下刘文学，陈留蔡议郎。后身哪再托，同调转堪伤。

白首怜金谷，青山弃北邙。思归应有梦，未许诉巫阳。

十月，为避魏耕案牵连，彝尊远走海隅，与王世显同去永嘉（温州），曹溶于江上为彝尊饯行。舟经七里泷严子陵钓台及兰溪、金华、缙云、丽水等地，有诗记之。

康熙二年（1663）三十五岁

彝尊在温州，作《梦中送祁六（班孙）出关》诗：

酌酒一杯歌一篇，沙头落叶何纷然！朔方此去几时反？南浦送君真可怜。

辽海月明霜满野，阴山风动草连天。红颜白头双愁汝，欲寄音书何处传？

春，弟彝鉴至永嘉。彝尊《舍弟彝鉴远访东瓯喜而作诗》有“急难逢令弟，访我自江东。顿喜羁愁豁，兼闻道路通”句，隐指彝鉴来告魏耕之狱事解。

康熙三年（1664）三十六岁

五月，彝尊往投曹溶（时曹任山西按察副使）。不久回嘉兴。六月，再次出发，经扬州、天津、京师，九月到达云中。有《百字令 度居庸关》：

崇墉积翠，望关门一线，似悬檐溜。瘦马登登愁径滑，何况新霜时候。画鼓无声，朱旗卷尽，惟剩萧萧柳。薄寒渐甚，征袍明日添又。

谁放十万黄巾，丸泥不闭，直入车箱口。十二园陵风雨暗，响遍哀鸿离兽。旧事惊心，长涂望眼，寂寞闲亭堠。当年锁钥，董龙真是鸡狗。

康熙四年（1665）三十七岁

曹溶等同游应州（今山西应县）木塔寺，并去雁门关。写下《雁门关》一诗：

白登雁门道，骋望勾注巅。山冈郁参错，石栈纷钩连。

度岭风渐生，入关寒凛然。层冰如玉龙，万丈悬蜿蜒。

飞光一相射，我马忽不前。抗迹怀古人，千载多豪贤。

郅都守长城，烽火静居延。刘琨发广莫，吟啸《扶风篇》。

伟哉广与牧，勇略天下传。时来英雄奋，事去陵谷迁。

古人不可期，劳歌为谁宣？嗷嗷中泽鸿，聆我慷慨言。

又赋《柳梢青 应州客感》：

金凤城偏沙攒，细草柳臂晴绵。九十春来，连霄雁底，几日花前。

禁他塞北烽烟，虚想象湖南扣舷。梦里频归，愁也易醉，不似当年。

为注《五代史》，在山西时常策马纵游，见废墟冢墓碑文，祠堂佛刹碑记，皆广为搜集，以资考证。辑《吉金贞石志》等。

康熙五年（1666）三十八岁

春，客山西布政使王显祚幕。曾游晋祠、登天龙山、游风峪，观石刻佛经，写有《满庭芳 李晋王墓下作》：

独眼龙飞，鸦儿军至，百战真是英雄。沙陀去后，席卷定河东。多少义儿子将，千人敌、一一论功。争夸道，生来亚子，信不愧而翁。

前驱囊矢日，三垂冈上，置酒临风。叹绿衣天下，回首成空。冷落珠襦散尽，残碑断、不辨鱼虫。西林外，哀湍斜照，法鼓影堂中。

是年与顾炎武、钱谦益有诗文往来。

康熙六年（1667）三十九岁

春，与赵湛、孔隽同游晋祠，有《蝶恋花 重游晋祠题壁》：

十里浮岚山近远。小雨初收，最喜春沙软。又是天涯芳草遍，年年汾水看归雁。

系马青松犹在眼。胜地重来，暗记韶华变。依旧粉纷凉月满，照人独上溪桥畔。

秋，客曹溶幕。常以词与曹溶唱和。后又至河北宣化和北京，过访王士禛和孙承泽。

岁暮在北京，有《飞雪满群山 燕京岁暮作》：

椎髻鸿妻，蓬头霸子，故园消息谁传。雪花如手，同云万里，几回搔首茫然。黑貂裘敝矣，况兼东郭先生履穿。一点孤烛，两行乡泪，惟有影相怜。

岂不念，飞帆归浙水，叹旧游零落，无异天边。竹林长笛，鸰原宿草，又谁劝酒垆前。薄游成久客，惹霜鬓、愁添去年。更无人问，长安市上空醉眠。

词集《静志居琴趣》成。

康熙七年（1668）四十岁

春，自北京至山东，客巡抚刘芳躅幕。

九月九，长子昆田归乡，有《点绛唇 济南九日儿子南还赋此》：

开遍黄花，年年九日他乡度。阑风长雨，那有登高处。西北南东，只送归人去。呼儿语。暂同绿醑。诵我悲秋句。

康熙八年（1669）四十一岁

春，仍在山东。山东沂州等地地震，灾情惨重，彝尊以诗记之。

秋，从山东辞职归嘉兴。是年买宅于邻。宅西有竹，彝尊始以“竹垞”自号。《青玉案 临淄道上》有可能作于山东返家途中：

清秋满目临淄水。一半是，牛山泪。此地从来多古意。王侯无数，残碑破冢，禾黍西风里。

青州从事须沉醉。稷下雄谈且休矣。回首吴关二千里。分明记得，先生弹铗，也说归来是。

是年，彝尊作长诗《风怀二百韵》（据说彝尊入赘冯家后与妻妹互相爱慕，留下大量情诗，是年妻妹冯寿常33岁，在幽怨、相思、谣诼中病逝，此诗为纪念所作）。《百字令 偶忆》也可能写于是年：

横街南巷，记钿车小小，翠帘徐揭。绿酒分曹人散后，心事低徊潜说。莲子湖头，枇杷花下，绾就同心结。明珠未斛，朔风千里催别。

同是沦落天涯，青青柳色，争忍先攀折。红浪香温围夜玉，堕我怀中明月。暮雨空归，秋河不动，虬箭丁丁咽。十年一梦，鬓丝今已如雪。

康熙九年（1670）四十二岁

五月，泛舟莲子湖，登历下亭，有《饮历下亭泛舟莲子湖作三首》

九月九日，与顾炎武等游孙承泽石台，有《点绛唇 九日同顾宁人陆翼王登孙氏石台赋呈退翁少宰》：

花径登台，旧时此地重阳燕。天涯相见，最喜翁犹健。

望极疏林，瑟瑟金风剪。凭阑遍。夕阳一片，送尽南飞雁。

与潘耒订交。潘耒《赠朱十》诗推崇彝尊“南洲盛衣冠，之子为领袖”；彝尊《酬潘耒》诗则答以“伤禽戢羽翼，鸣鹿求其侪”句，彼此引为同志。后潘耒为《曝书亭集》作序。

康熙十年（1671）四十三岁

一月，与潘耒、李良年同游西山，赋诗铭记四十余首，传抄者甚众。

三月，出都，曹贞吉、李良年等赋诗赠行。至扬州，与魏禧定交。

康熙十一年（1672）四十四岁

八月，至北京。送汪琬还长洲（今江苏吴县），作《送汪户部琬还长洲》诗。

词集《江湖载酒集》编成，自写词序《解佩令 自题词集》：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分。

与柯祟朴等商略编辑《词综》事。

康熙十二年（1673）四十五岁

先是客居北京宣武门外，秋天客居潞河（今河北通县）佥事龚佳育幕中。本年辑《词综》，与纳兰性德书信交往（时纳兰十九岁）。

康熙十三年（1674）四十六岁

年初，至北京访纳兰性德，这是两人的初次相晤。之后留居潞河。

岁暮思乡，作《鸳鸯湖棹歌》一百首：

【其一】

樯燕樯乌绕楫师，树头树底挽船丝。村边处处围桑叶，水上家家养鸭儿。

【其二】穆湖莲叶小于钱，卧柳虽多不碍船。两岸新苗才过雨，夕阳沟水响溪田。

【其三】西水驿前津鼓声，原田角角野鸡鸣。苔心菜甲桃花里，未到天明棹入城。

【其四】长水风荷叶叶香，斜塘惯宿野鸳鸯。郎舟爱向斜塘去，妾意终怜长水长。

【其五】屋上鸠鸣谷雨开，横塘游女荡船回。桃花落后蚕齐浴，竹笋抽时燕便来。

【其六】秋水寻常没钓矶，秋林随意敞柴扉。八月田中黄雀啄，九月田中黄雀肥。

康熙十四年（1675）四十七岁

三月，与何元英、高士奇等会饮于刺梅园并有诗。

九月，嗣父晦卒，彝尊自通州回家乡奔丧。奔丧后即回通州。

康熙十五年（1676）四十八岁

春，为叶井叔诗集作序，提出诗当贵创新，忌雷同之主张，有诗《读叶司城封嵩游草赋赠》。

秋，与纳兰性德相会。

冬，与郑簠订交，有《赠郑簠》诗：

金陵郑簠隐作医，八分入妙堪吾师。

朅来卖药长安市，诸公衮衮多莫知。

伊余闻名二十载，今始邂逅嗟何迟。

康熙十六年（1677）四十九岁

龚佳育擢升江宁布政司，朱彝尊随同往江宁。

《竹垞文类》（二十六卷本）刊行。王士禛、魏禧为序。

康熙十七年（1678）五十岁

清廷正月首开博学鸿词科，征举名士。李颙、顾炎武、吕留良都被推荐而不就征。朱彝尊也被推荐，夏，自江宁应召入都。

冬，为陈维菘填咏《迈陂塘 题其年填词图》：

擅词场、飞扬跋扈，前身可是青兕。风烟一壑家阳羡，最好竹山乡里。携砚几。坐罨画溪阴，袅袅珠藤翠。人生快意。但紫笋烹泉，银筝侑酒，此外总闲事。

空中语，想出空中妹丽。图来菱角双髻。乐章琴趣三千调，作者古今能几。团扇底。也直得、樽前记曲呼娘子。旗亭药市。听江北江南，歌尘到处，柳下井华水。

词集《蕃锦集》（集唐人诗为词）成，柯维桢作序。

《词综》三十卷编成（至元代），汪森增订并付刊。

康熙十八年（1679）五十一岁

三月，博学鸿词科会试。朱彝尊、陈维崧、汪琬、尤侗等均被录取。其中朱彝尊、严绳孙、潘耒、李因笃四人以布衣入选，时称“四大布衣”。录取后，四人均授翰林院检讨，入史馆纂修《明史》。

春暮，与姜宸英、陈维崧、严绳孙、秦松龄、纳兰性德等郊游，联句赋词，合写有《浣溪沙 郊游联句》：

出郭寻春春已阑(陈维崧)，东风吹面不成寒(秦松龄)，青村几曲到西山(严绳孙)。

并马未须愁路远(姜宸英)，看花且莫放杯闲(朱彝尊)，人生别易会常难(纳兰性德)。

夏，与姜宸英、陈维崧、严绳孙、秦松龄、张纯修、汪楫饮于纳兰性德渌水亭，有《台城路 夏日同对岩荪友西溟其年舟次见阳饮容若渌水亭畔》：

一湾裂帛湖流远，沙堤恰环门径。岸划青秧，桥连皂荚，惯得游骢相并。林渊锦镜。爱压水虚亭，翠螺遥映。几日温风，藕花开遍鹭鸶顶。

不知何者是客，醉眠无不可，有底心性。砑粉长笺，翻香小曲，比似江南风景。看来也胜。只少片夭斜，树头帆影。分我鱼矶，浅莎吟到暝。

七月，移居虎坊桥，与徐釚同寓。相约与徐釚、陈维崧删定《词苑丛谈》一书。

七月底，京师地震，田雯移居粉房巷，作《移居诗》题壁，王士禛见而和之，次日遍传京师，彝尊、徐釚、陈维崧等都有和诗。

《江湖载酒集》与李良年《秋锦词》、李符《耒边词》、沈暤日《茶星阁词》、沈岸登《黑蝶斋词》、龚翔麟《红藕庄词》合刻于金陵，名“浙西六家”，陈维崧作序。此年还辑有《瀛洲道古录》。

康熙十九年（1680）五十二岁

春，惠周惕自京南还，彝尊有《蝶恋花 送惠砚溪归吴》送之：

人柳初眠嘶别骑，婪尾杯乾、送客还吴市，春水一湾双塔寺。中庭尽种相思子。

俊侣铜驼游倦矣，我亦扁舟、早晚成归计。试唤红儿来树砥，翻香小令樽前记。

夏秋间大病。愈后欲请假归里，翰林院掌院不许。

时颇为朝廷宠遇。七月，康熙赐藕，彝尊以诗《七月晦日赐藕恭纪二首》记之。

冬，撰《明史 文苑传》及《嘉靖诸臣传》。

康熙二十年（1681）五十三岁

朝廷对彝尊宠遇日隆。

清廷命增置“日讲官起居注”八员，彝尊为其中之一。

四月，充廷试读卷官。

五月，参加保和殿侍宴。

七月，任江南乡试主考。

秋，与周筼、王翚及弟彝玠等同游摄山（今南京栖霞山），王翚作画，彝尊作《秋杪同周篔王翬李符龚翔麟邵璸舍弟彝玠从子建子游摄山是夕包铭曹彦枢适至际晓周览山曲信宿乃还翬图为行看子各纪以诗予得四首》诗以记之：

一峰立如伞，衆峰韬阴霞。有时衆峰露，一一靑莲花。我来秋巳深，白露零苍葭。同调五六人，志在穷幽遐。出郭屏傔从，取径入㟏岈。髙坟何王墓，但有麟辟邪。犬吠疎篱根，鸟栖枯树桠。每因靑溪曲，遂使略彴斜。山僧逺迎客，拄杖披袈裟。坐我靑豆房，汲泉烹紫茶。

康熙二十一年（1682）五十四岁

春，江南典试毕。携妻冯氏由水路北上至北京。无家具，仅载书两大箱。

除夕，参加保和殿侍宴。

是年《竹垞文类》二十五卷刊成。

陈维崧卒。顾炎武卒。

康熙二十二年（1683）五十五岁

清将施琅率兵攻入台湾，郑成功之孙郑克塽降清。

朱彝尊仍然受恩遇甚深。

一月，参加宫中宴会多次。并召入南书房供奉，赐禁中骑马。二月，赐居禁垣。三月，康熙赐物多次。除夕，参加乾清宫赐宴。彝尊均有诗记之。

康熙二十三年（1684）五十六岁

一月，因携带楷书手私入禁中抄录四方所进图书，为掌院学士牛钮所劾，被谪官。

三月，迁出禁垣，移居宣武门外海波寺街古藤书屋，与查慎行邻居，倪我端搬来同住，常与之讨论古文经义。

初罢禁职，彝尊心中常感痛苦，写有《自禁垣移居宣武门外诗》：

诏许移家具，书难定客踪。谁怜春梦断？犹听隔城钟。

又有七言《古藤书屋送人诗》：

我携家具海波寺，九月未槁青藤苗。夕阳倒影射柽柳，此时孤坐不自聊。

八月，妻冯氏病，病后乘舟南返嘉兴。

秋，沈皞日赴来宾知县任，彝尊与洪升、徐善、龚翔麟皆作《朝天子》曲，又与严绳孙、彭孙遹、曹贞吉及子昆田各作词《一枝花》一首以送别。

康熙二十四年（1685）五十七岁

纳兰性德卒。朱彝尊作《纳腊侍卫挽诗六首》、《祭纳腊侍卫文》。

曹溶也卒于是年。朱彝尊作长诗《曹先生挽诗六十四韵》，有“签帙无由借，人琴自此掊。茫茫千古恨，惙惙寸心怓”句，有人琴俱亡之慨。

夏，送梁佩兰还广东，于古藤书屋饯别。同与送别者有汤又曾、查慎行，联句作诗。彝尊又作《送梁佩兰还南海》诗，兼悼纳兰性德，此时他谪居京城，困顿无聊，有思归之意。

康熙二十五年（1686）五十八岁

春，《腾笑集》刊成。查慎行作序。

夏，辑《日下旧闻》、《经义考》。

与姜宸英、顾贞观、孙致弥、周筼等往还，赋诗唱酬，有《竹炉联句》诗。

康熙二十六年（1687）五十九岁

得米芾砚，与周筼联句，作《宝晋斋研山》诗。

暮春，同周筼、姜宸英、钱君甫、查慎行等同至乔莱一峰草堂看花，并赋诗。

冬，与徐元文、姜宸英于雪中同游京郊大房山。

是年《日下旧闻》四十二卷成。冬，开始刻印。

康熙二十七年（1688）六十岁

二月，修葺古藤书屋，有诗《紫藤花下醉歌同查上舍弟嗣瑮赋》：

客舍紫藤长数寻，镺蔓年多半枯槁。往岁丰茸茎太密，花事去春翻草草。今年二月呼图丁，三百铜钱费除扫。虽然芟后花较迟，渐见含苞同蕨脑。檐牙朽株换棚格，井床新汲传栲栳。低垂香细细，游丝不动日杲杲。钩帘忽惊啅雀去，仰面生憎土蜂抱。越州老酒吴船来，小榼偏提恣倾倒。头衔久矣脱朝簿，那问冬冬鼓昏早。惜哉筋力日已疲，惟有花前不知老。停杯还忆故乡路，乱水穿沙入裴岛。千章古木藤缠身，飘落繁英满衫袄。明年期尔横涨桥（上舍所居），柔橹呕哑拨萍藻。绿阴共听黄栗留，醉卧橛头船更好。

春，杨雍建还里，彝尊与查慎行以诗送别（是岁俆釚也回吴江）。

九月，《日下旧闻》刻印竣工。

康熙二十八年（1689）六十一岁

二月，自古藤书屋移居槐市斜街。

三月，查慎行、梁佩兰过访（是年，彝尊与查慎行多次往还唱和）。

五月，与徐乾学、姜宸英、陈廷敬游虎坊南园，联句作诗。

九月，与查慎行等游天宁寺，联句作诗。

康熙二十九年（1690）六十二岁

复职，补原官。

查慎行落职南还，至彝尊寓话别。

徐乾学罢官，请姜宸英随行。彝尊以诗送别宸英。

印行《十家宫词》，并撰序。

康熙三十年（1691）六十三岁

妻冯氏复上北京。

汪森增补之《词综》三十六卷本刊成。

康熙三十一年（1692）六十四岁

一月，又罢官。

三月，携眷属离京。王翚画山水送别。回嘉兴稍事休息，即开始四处游历。此后彝尊不再出仕，以著书终老。

秋，有《寄陆侍御陇其》诗寄陆陇其，感慨鸿博诸儒先生罢官事：

主恩先后爱臣还，羡尔幽栖泖一湾。

想得著书风幔底，桂花如霰落秋山。

冬，南下往游广东，一路有诗。

康熙三十二年（1693）六十五岁

正月到广州，与屈大均、陈恭尹、梁佩兰等相聚。二月返嘉兴。九月游杭州，冬，和徐釚同到平望探潘耒。

康熙三十三年（1694）六十六岁

二月，妻冯氏卒。作《亡妻冯孺人行述》。

春，游吴县，为陈淳子陈括题诗《白阳山人陈括折枝花》。又游昆山，谒宋词人刘过墓，作《昆山谒宋刘处士过墓》诗以记之。

康熙三十四年（1695）六十七岁

岁暮，与徐釚游苏州。

康熙三十五年（1696）六十八岁

初夏，至昆山，重访刘过墓。有诗《初夏重经龙洲道人墓三十二韵》：

亭亭马鞍山，产石光莹莹，其东势防礐，竹柏翠相映。

刘生昔栖迟，于焉日吟咏，生耽岩壑幽，死爱水木净。

要知贤达心，义不陷俗穽，一棺抱山阿，胜夹两婢媵。

倾崖屏荆榛，老树絶鸮鸋，既鲜荛竖侵，亦免菜畦蝗。

乃知斯丘乐，匪借青乌订，我思南渡后，思陵失其政。

谋夫多去国，魏公执兵柄，幕府盛賔僚，子弟谈性命。

弃师累十万，三败无一胜，肆将功罪淆，第许心术正。

猛将反先诛，岂惟一桧横，哀哉小朝廷，自此和议定。

金缯括脂膏，臣妾费辞令，忍忘君父雠，寜计苍生病。

过也大布衣，慨慷本天性，好游或渡江，嗜酒数中圣。

议论辛陈间，耻与余子并，歌诗存十卷，巻巻气雄劲。

静夜思中原，往往血泪迸，厥后诣阙书，何减诤臣诤。

庶几国士风，合古之儒行，我来百世下，适墓必生敬。

三年两经过，凉燠感时兴，番番玉山叟，文史广援证。

思复东斋祠，暇日便眺听，奠以椒桂浆，辟此鼯鼪径。

谁与能好事，率钱表名姓，遗文并雕锼，足以播遥夐。

夏，筑曝书亭于所居之荷花池南，有《曝书亭偶然作》九首，写家居之乐，又叹老来贫苦。

拓得園基一百弓，閒來樹厎逐雞蟲，埽除蝗菜下鸎粟，亟命畦丁修水筒。

垞南宜得翠筠看，上番移來近百竿，昨夜疾風吹拔木，老夫差喜竹平安。

蜻蜓翅丹蝴蝶黄，白露滿園秋草長，靜聽桑斧斫叢棘，忽露一株巖桂香。

蒲萄煎濃注酒缾，酒䦨荷葉香滿汀，新凉枕簟不妨設，時有北風吹我亭。

槿花本與佛桑同，也向籬邊吐白紅，試待來年根盡活，編成著色短屏風。

雨裏芭蕉風外楊，水中菡萏岸篔簹，衰翁愛植易生物，不願七年栽豫章。

移橙種橘計蹉跎，一箇茅亭草蔓多，輸與城隅譚給事，花時處處有行窩。

縮版誅茅事偶然，修門見說此亭偏，須知庾信園雖小，詩賦江獨易傳。

平泉花木逺爭移，金谷繁華盛詠詩，淪落栖遲杜陵叟，何人尚寄草堂貲。

是年，屈大均卒。

康熙三十六年（1697）六十九岁

三月，潘耒来访，彝尊以天台山万年藤杖赠尤侗，并作《万年藤杖歌赠尤检讨》以记之。

赵执信以新诗题扇寄赠，彝尊答以《趙贊善以新詩題扇見懷賦荅》。

夏，访冯勗，有《雨過馮檢討葑水園四首》：

蘭成小園在，束晳近游頻。夾巷千花續，編籬六枳匀。

葉低斜曳杖，石礙曲勾身。正值黄梅雨，蹒跚著屐人。

十一月，访平湖李延昱。李以所藏书二千五百卷相赠。至此，彝尊藏书已达八万卷。

康熙三十七年（1698）七十岁

四月，与查慎行及长孙桂孙同入闽，有诗《偕查孝廉入閩初發江干》：

淸江自西來，海水逆流合。

我帆挂東風，遥指冨春塔。

七月至建宁时登舟失足堕水，患疟疾，遂与查慎行别。八月初抵家，病犹未愈。

康熙三十八年（1699）七十一岁

三月，康熙第三次南巡，至苏杭。彝尊往无锡“迎驾”。

十月，子昆田卒，为亡子昆田定《笛渔小稿》十卷。

是年《经义考》三百卷成。《曝书亭著录》八卷成。

姜宸英卒于刑部狱中。

康熙三十九年（1700）七十二岁

是年，游青浦，登淀山寺；又至平湖，游当湖；又至杭州，游西湖等处。

福清魏宪刻《诗持》，没有提到彝尊，彝尊感而作诗《近日二首》》：

近來文人愛標榜，不慮旁觀嘲工，但架廬陵屋下屋，瓣香誰解就南豐。

近來論詩專序爵，不及歸田七品官，直待書坊有陳起，江湖諸集庶齊刊。

康熙四十年（1701）七十三岁

二月，游苏州。

三月，与毛奇龄、徐釚、汪日祺等游杭州。

时洪升在杭州，有来往，以诗赠洪升，作《酬洪升》：

金台酒坐擘红笺，云散星离又十年。海内诗家洪玉父，禁中乐府柳屯田。

梧桐夜雨词凄绝，薏苡明珠谤偶然。白发相逢岂容易，津头且揽下河船。

康熙四十一年（1702）七十四岁

四月，为两孙分家。其时彝尊家计萧然，唯薄田数十亩。

是年《明诗综》辑成，在苏州开刻。

为洪升作《长生殿》序，又作《题洪上舍传奇》一诗以赠：

十日黄梅雨未消，破窗残烛影芭蕉。

还君曲谱难终读，莫付尊前沈阿翘。

康熙四十二年（1703）七十五岁

春，康熙第四次南巡。三月，朱彝尊至无锡“迎驾”。

暮春，游苏州木渎看花。病足到此年仍未好，留居苏州，有《春暮看花木瀆夜過上沙連雨不止信宿還慧慶僧寺左足病躄自慰二十韻》：

春游抵木瀆，對酒愛晚晴，際夜泛上沙，俄頃風雨生。

屋東西溝水，㶁㶁階除鳴，繩牀承漏瓦，三徙仍攲傾。

淫潦晝不已，疾雷暮砰訇，有蚓蟠靑泥，有菌抽黄莖。

置身雲光中，濕氣易滿盈，老夫留信宿，臥起足疾嬰。

其左頓成躄，其右安得*，推牎覽朝霞，散作魚尾赬。

言辭主人去，淨域返水精，兼旬罷看花，累月不入城。

父母生我來，日月斯邁征，紅塵早插脚，重繭萬里程。

雖經侍班聮，曽不伺公卿，旣嬾著朝鞾，兼恥邪徑行。

一從罷官後，誰復驅使令，不妨日蹣跚，堅坐無所營。

吾自著吾書，吾自怡吾情，不有習鑿齒，足蹇春秋成。

康熙四十三年（1704）七十六岁

春，游太湖洞庭西山、包山寺，又到木渎谒韩世忠墓。有《雨中從銷夏灣汎舟泊石公山麓》等诗：

縹緲峰頭雨，飛來銷夏灣。舟停給孤寺，路轉石公山。

吹浪神黿老，迎人吠犬豩。七檣帆百幅，最樂是魚蠻。

十一月，游江宁，寄居承恩寺。

是年，洪升、尤侗、韩菼先后去世，为撰墓志铭。

《明诗综》在本年雕刻竣工。

康熙四十四年（1705）七十七岁

康熙第五次南巡。三月，彝尊又至无锡“迎驾”，并在行殿朝见。

四月，康熙至浙江。彝尊在杭州行殿朝见，并进所著《经义考》、《易书》。康熙表示赞赏，并以“研经博物”四字匾额赐给朱彝尊。皇太子也召见彝尊，以“海内第一读书人”目之。

秋，至真州访通政使曹寅。曹寅嘱辑《两淮盐荚书》。

康熙四十五年（1706）七十八岁

客居苏州。

为曹寅《楝亭诗钞》作序。

康熙四十六年（1707）七十九岁

游苏州天平山，谒范仲淹祠；又游灵岩山寺。有《天平山謁范文正公祠》：

范公祠屋此山中，石筍抽萌萬笏同。遺像依然窮塞主，義田不改舊家風。

歸來散絹三千匹，沒後題碑四五通。近覩天書銀牓在，年年秋色照丹楓。

康熙第六次南巡。朱彝尊又至无锡“迎驾”。康熙至杭州时，朱彝尊在西湖行殿朝见。康熙离浙时，彝尊虽足疾复发，仍“送驾”至五里亭。

夏，还家。

秋，至扬州。于平山堂送表弟查嗣瑮入都。

康熙四十七年（1708）八十岁

八月二十一日，八十大寿，潘耒以方竹杖相赠，赋诗《潘檢討耒以方竹杖見贈賦謝》：

天台方竹杖，絶勝萬年藤。九節仙人斸，兼程衲子能。

免尋籃轝坐，且喜石橋登。準擬池南岸，晨朝相菊塍。

重阳，与里中诸子饮酒赋诗，有《九日籬菊未放桂有餘花里中諸子過出金華酒小飲分韻得小字》：

叢桂落餘花，雙缾出淸醥。我客不速來，毋論户大小。冷登髙人，牽拂風林杪。

《曝书亭集》八十卷成。

《两淮盐荚书》二十卷成。

是年，潘耒、徐釚卒。

康熙四十八年（1709）八十一岁

四月，至扬州。又至真州交所辑《两淮盐荚书》给曹寅。曹寅捐资刊刻《曝书亭集》。

六月，自扬州渡江归。

七月，《曝书亭集》开刻。彝尊每日删补校刊，忘其疲劳。

十月十三日子夜，无疾而逝。

此时书未刻完，彝尊在临终前几次对次孙稻孙说：“吾集不知何时可刻完？年老之人，不能久待，奈何！”

康熙五十三年（1714），彝尊死后五年，《曝书亭集》刊刻竣工，查慎行作序。

编

后

记

朱彝尊留名后世，第一件事是读书多，写得也多。

他号称藏书八万卷。

先是收李延昰藏书50柜2500卷，达到藏书3000余卷；

又收项氏"万卷楼"残帙；

又到曹溶、徐乾学家，借其藏书传抄；

又借抄宛平孙氏、无锡秦氏、昆山徐氏、晋江黄氏、钱唐龚氏等诸家旧藏；

还因偷抄史馆藏书而被贬官，刻有一藏书铭文"夺我七品官，写我万卷书。"

他一生历游大江南北，北出云朔，东泛沧海，南经瓯越，所至丛祠荒冢，破炉残碑之文，无不搜剔考证。藏书先后所得自称"拥书八万卷"。藏书处名"曝书亭"、"古藤书屋"，"潜采堂"，聚藏30椟。

他著作也丰厚：

❶《曝书亭集》80卷（计赋1卷，诗22卷，词7卷，文50卷，附录《叶儿乐韵》1卷，其子昆田《笛渔小稿》4卷）

❷《曝书亭词》7卷（词集。含《江湖载酒集》《静志居琴趣》《茶烟阁体物集》《蕃锦集》四种）

❸《日下旧闻》（地理著作，记载北京掌故史迹，上至远古，下至明末。内容分星土、世纪、形胜、宫室、城市、郊垌、京畿、侨治、边障、户牖、风欲、物产、杂缀等十三门）42卷

❹《经义考》300卷

❺编选《明诗综》100卷（录存明初诗人至明亡后遗民3400余人的作品，并有作家小传及诸家评论，附有诗话）

❻编选《词综》36卷(汪森增补。选录唐、宋、元词六百余家)

❼《食宪鸿秘》（食谱。介绍各类食品加工调配、烹饪的专著）上下卷。

这样的藏书与著录，无愧于“海内第一读书人”之称（1705年，康熙赐“研经博物”四字匾额给朱彝尊。皇太子也召见彝尊，以“海内第一读书人”目之）。

朱彝尊第二件引世人注目的事，是“风怀诗案”。

他对妻妹冯寿常深情，不仅在伊去世当年就情不可遏地写成一卷《静志居琴趣》，以一连八十三首词细叙两人情史之始末与曲折，两年后又惨淡经营了《风怀二百韵》这一史上最长的五言排律。晚年彝尊手订《曝书亭集》时，有人劝其将《风怀》诗删去，如此才可望配享文庙。彝尊“欲删未忍，至绕几回旋，终夜不寐”，最终决定宁可不配享文庙，也不删此诗。

此情只待成相忆。这是他毕生的憾事。

但他深情的背后，便是对妻子的薄情，1679年他在京候选鸿博试，家中生计艰难，妻子给他写的信里，至有“纵我活该饿杀”之负气语，令人读之惨然。

梧桐夜雨词凄绝，薏苡明珠谤偶然。

这固然是朱彝尊写给洪升劝慰他的话，又何尝不是他对自己的感慨。

孰是孰非，计成计败，也只有任由后人评说了。

▼禅茶大叔